“相反的卦象？”魏澤瞳仁微微一縮，“也就是說，是與‘靈氣枯竭，仙道衰落’相反的…預言？”

“依老夫所見，應是如此。”顏如玉頷首，“與‘枯竭’相對的，應是‘覆生’。正如這昆侖大學重現世間一般，其餘的超凡也將逐漸現世，這世間只怕是將迎來新的紀元。”

靈氣覆蘇的紀元嗎…

“這不是好事麽？怎麽你是這個表情？”魏澤看著他那副愁眉苦臉的樣子，出口問道。

“靈氣重生，暗潮湧動。如今的世人早已不知何為仙道，若無人引導，這暗潮怕是會變成浩劫那‘大兇’的卦象，應當就是如此。”

顏如玉長嘆一聲：“過去年間，有皇權在上、有王朝施壓，眾生斷不敢以下犯上，心有所懼，自然相安無事。但如今，世間民智已開，凡人亦有逆天之意。過去不可為之事、不可逾越之法，如今皆被打破…就如那違逆之人一般，將帶來空前的異變。”

他又恢覆了那老媽子般喋喋不休的勁頭，這次魏澤卻沒有打斷，只是等他說完。

“在昆侖大學內尚有人如此，外界只怕更要出亂子，此次雷劫只是個開始，也難怪會有大兇之兆。這世道…真是變了。”顏如玉扶著額頭，“唉，只是不知，那昆侖之主如今身在何處。如今預言將至，山雨欲來，若有那等真人在場，或許還能引導眾生、重振仙道，可現在…”

他在那唉聲嘆氣了半天，一擡頭，卻發現魏澤一手支著下巴，好像絲毫意識不到這“靈氣覆蘇”預言的重量，絲毫沒有被他的話所影響。

“恕我直言，我認為道友所擔憂之事，才是並不足以為懼。”他開口道，“你說現在的人早就忘卻了仙道，在這即將到來的亂潮中不知該如何應對…那麽，教給他們這些事情，不正是大學存在的意義麽？”

顏如玉話語一卡：“道友，你是說…”

“如果世人都不懂的話，那就讓他們都來做我們的學生、把這些真相都告訴他們，這不就行了麽？”魏澤意味莫名地一笑，“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做法。依我看，不應當是預言引導眾人，而應當是眾人造就預言。也正是因為有無數這樣的人，人間才變得精彩。”

“道友你這是…要普渡眾生？”

“普渡眾生談不上，畢竟我只是個一般路過的修仙老師而已。”魏澤笑道，“我只是很期待，世人在這新的仙道中能走出什麽樣的道路。既然如此，指引他們踏上仙道的工作，就由我、由昆侖大學來做好了。我只負責將這些傳遞下去，等待他們自己的創造便好。”

“你如此相信世人麽？”顏如玉觀望著，“光是這次出現的一個忤逆者，就已是目無尊長、肆意妄為，其他的人…”

“既然他們不懂，那就教會他們；既然他們迷茫，那就引他們去探索。告訴他們這世界的真相，這不就是老師的工作麽？”魏澤站起身來，“至於所謂的忤逆，由我來做定奪就好了。”

顏如玉微微一楞，卻見魏澤站起身來，將那張天雷咒符收入懷中，向外走去。

“之前忘了跟你說了——我就是如今的昆侖之主。”他站在門口，回身做了個“噓”的手勢，“這事，可別告訴學生們啊。”

…

幾分鐘後，校園後場，思過壁前。

十二月的露臺上，一身單薄道袍的肖游宇靜靜跪在思過墻面前。盡管是跪著，但他的後背依舊挺得筆直。

“到時間了，起來吧。”

魏澤自空中而落，站在他身後道。

肖游宇拍了拍衣襟，緩緩站起身，起來的時候明顯有些踉蹌。

但即使這樣，也沒顯示這小子堅定了道心什麽的…

魏澤見狀沈吟片刻，接著又道：“感覺如何？”

“還好。”肖游宇揉搓著有些凍僵的手，“魏老師，關於這次的事，還有別人受到影響麽？”

魏澤沒想到他居然還關心這個：“這個倒沒有，其他人都在安全區裏，沒受到波及。”

“哦，那就好。”肖游宇點點頭，臉上沒什麽多餘的表情。

“你沒什麽想說的麽？”

“老師，對不起。”

“對不起，下次還敢？”

“……”

看他不說話，魏澤掃了一眼遠處仍然駭人的焦黑大洞：“能看出來，你是不會就這麽罷休的。我很好奇，是什麽驅動你去接觸天雷，甚至不惜冒生命危險？”

“為了驗證答案。”肖游宇不假思索道，“就像我之前問您的那樣，我想搞明白到底什麽是天劫、它的作用又是什麽——現在我知道了，天劫將帶來極端環境，而那種環境下可以催發不完全的煉制陣法，只不過非常難以控制，需要提前布置好防禦。”

魏澤一瞇眼：“就為了這個麽？你也看見了，但凡當時運氣差一點，你很可能會被自己的好奇心給害死。”

肖游宇再度沈默。明明不說話，但卻像是有什麽東西從他的眼中亮了起來。半晌後他才重新揚起臉，雙目中像是有星辰盤旋。

“我曾經看過一篇小說，講的是世界上突然出現了一個‘真理祭壇’。只要站上去，會有神回答你提出的一切問題。而代價是，在得到答案之後，提問者只能再活10分鐘。”

他頓了頓：“在那篇小說裏，全世界的頂尖科學家都不顧家人的反對，站上了真理祭壇，詢問各個領域的不解之謎。於是，物理學家得知了宇宙的大一統模型、數學家拿到了哥德巴赫猜想的最終解、古生物學家看見了恐龍滅絕的真正原因…當然，得到答案後的他們全都在祭壇上變成了流星，升上天空永遠消失了。”

“那時候我就在想，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這麽一個祭壇，那我一定會站上去。”肖游宇重覆了一遍，“我想的問題就是——這個世界到底是什麽？這個世界的盡頭又在哪裏？如果有誰能解答這個問題的話，我一定會站上那個祭壇，哪怕只有10分鐘。”

“但現在，這所昆侖大學出現了…魏老師，對我來說，這就是真理祭壇。”

魏澤抱臂在前，等著他說。

“我以前從未想過，這世上會有一種方法，讓人的意志可以直接幹涉客觀環境。那些自然中鐵一般的法則，在仙道的世界中，就像橡皮泥一樣可以被隨意揉捏，它有無限的可能！”

肖游宇的聲音高了起來：“老師，這就是我想要的，我想知道仙道的極限到底在哪裏，為了得到這個答案，無論付出什麽我都願意——如果真像您說過的那樣，修仙之路永遠沒有終點、這樣的法則真的是無窮無盡的話，那我覺得這個世界…實在是太有趣了！”

他一口氣講完這些話，看魏澤沒有回答，也不多說，只攤開手，將中門弱點完全暴露出來。

“當然，就像顏如玉老師說的那樣，逾矩之人不配再當修仙者，魏老師你也正是為此而來的吧。”他直視著魏澤的眼睛說，“老師，你廢我的靈力吧。如果需要的話，今晚我就離開。”

魏澤看著他：“你想探索仙道的極限，卻不怕被我廢了修為？”

“不，我很怕。但如果這同樣屬於仙道規則的話，那我也接受這個結果。”肖游宇說，“就算沒有靈力，我也會用我自己的方式繼續去探索。只要修仙之道還存在於這世上，它就是我這一生的追求。”

冷風吹過少年的臉龐，那眼中沒有半點動搖。魏澤與他面對著，緩緩地伸出手，卻沒有擊向他的胸口，而是拍上了他的肩。

“向神索取真理，需要付出生命的代價，但我可不是神啊。”魏澤淡淡地笑了笑，“所以，你不必犧牲在這個祭壇上。這世界、這仙道的真理，你繼續去研究好了——這也是昆侖大學所追求的。”

肖游宇顯然是怔了怔：“不是說，天道不可違麽？”

“曾經確實是這樣。”魏澤收回手來，“但現在擺在面前的是一個新的修仙時代。在這個時代，我需要大道的探索者。”

他並不理會少年的眼神，只是接著笑道：“當然，這並不意味著修仙者就能為所欲為。在施展之前，首先要得到為自己的行為買單、為自己的選擇支付代價的能力，這是這所大學…也是我想教給你們的東西。”

他說到這手腕一抖，一點藍光飄飛而出，肖游宇擡手接住，才發現那竟是自己煉出的天雷咒符。

“這是…”

“這是你的法陣煉出的東西。雖然很難以置信，但這確實屬於仙道秘寶。現在我交給你保管，這是你應得的。”魏澤說，“當然，如果你依然用它去做出格之事，我隨時都會開除你——但我期待你能真正掌握它的一天。這符咒如此，一切仙道亦如此。”

冰藍的符咒被少年攥緊：“是，老師。”

【學生【肖游宇】堅定了道心，靈力值+3】

【學生【肖游宇】心境提升，靈力值+8】

“回去吧。念你做出了這種東西，這次繪陣大作業就不算你掛科了。”魏澤一捏下巴，“哦，說到掛科，之前的文道課你也一樣掛科了——不用解釋，我知道很多人都覺得文道課沒什麽用，那現在我就告訴你一件事，回去你也可以和同學們說說……”

魏澤說到這放下手來，神秘莫測地一笑。

“……這次你們引以為豪的結界，就是被你們看不起的文道老師做出來的。”

……

……

幾分鐘後，羲和3號宿舍的同學們回到房間，一開門就被嚇著了。

“欸臥槽，肖哥你啥時候回來…”

一群人都是見了鬼般的神情。不僅是因為面壁三天的肖游宇重新出現在了宿舍，還因為…他手裏正捧著一本《道德經》，正看得認認真真。

“…我沒眼花吧？肖哥在看文道課的專業書？”

“這是被下蠱了嗎？”

“這處分這麽可怕？孩子都給罰傻了！”

眼看著一眾兄弟上躥下跳大呼小叫，肖游宇翻了個白眼：“沒什麽，只是突然意識到咱們之前都小看這所大學了而已。在這裏教的東西，沒有哪個會是無用的，每一門課都有值得深思的地方——所以，你們誰有文道筆記？借我看一眼。”

接下來的一小時內，3號宿舍沈浸在了前所未有的氛圍當中。在某種帶頭作用下，平時對文道課深惡痛絕的他們都跟吃錯了藥似地開始吟詩誦經。知道上課的鈴聲響起，他們才清醒過來，又一湧而出向教學樓沖去。

剛剛走出樓門，就有一聲驚呼傳來。

“餵！你們都快出來看！”

不僅是羲和3號，整座宿舍樓內的人都聽到了這聲呼喚。房間內的同學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了頭，順著那個喊話人手指的方向擡頭看向天空，所見的景象讓他們齊齊屏住了呼吸。

——盤旋數日的陰雲散去了，萬裏碧空重現世間。

此時，就在那穹頂之上，成片的七色彩雲正在緩緩飄動。縹緲雲海的中央，道道宛若實質的光流拱衛著白熾的日輪，它蒼白地燃燒著，揮出同樣蒼白的光芒，洋洋灑灑地落向人間。

遠處的安城當中，無數人也在擡頭看著這一幕。盡管他們還未明白這代表著什麽樣的預言、有什麽樣的奇詭即將到來。在他們的腳下，沈眠中的超凡正顫動著睡眼，隨時將從長夢中醒來。

人們只能看到，繼連日的陰雨雷暴之後，安城又迎來了一個好天氣。冬日中的城市重現了該有的喧囂，來往的人流匆匆地行走在道路之間。樓群間的燈影斑駁迷彩，在鋼鐵的夾縫當中，冬梅照常盛開。

唯一的不同之處，大約只有關於玉山的一系列傳聞。有人說山上有仙人、這奇異天象正是由他所帶來；有人說曾看到山上有仙府，在夜明星稀的時刻，能聽到仙神的頌歌。

此時沒有人知道，在不久的將來，這一系列傳聞的對象都會被冠以一個共同的名字。

更沒有人能預料到，那個名字註定將為世間帶來無數的傳說。那些震驚世人的存在將從這裏走出，閃爍在遙遠的時光當中。

那個名字是昆侖大學。

……

……

“…以上我所講的，就是關於‘靈氣覆蘇’的預言。”

魏澤放下額外添加的教案，略微沈吟了一下：“這部分內容不在期末考試範圍內，不用記筆記。但我希望你們都能記在心裏，在未來的某一天，或許你們就會想起這堂課的內容。”

奮筆疾書的學生們都停下了鼻尖，有些困惑地望著他。

“老師，這個預言所指的是什麽時間啊？為什麽突然要講這個？”

“誰知道，或許…就是現在吧。”魏澤笑了笑，將講臺上的東西收拾好，一邊的掛鐘剛好在此時發出了叮聲。

“好，下課。”

【第一卷 完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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